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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看《上海灘》電視劇時,曾看到過這樣一幕,尚未發跡的丁力和朋友趁著混亂從碼頭撿漏,拿回來幾個罐頭帶回家中,跟老母親以及自己朋友分食。
由于沒有開罐器,他們只能用菜刀把罐頭破開,三個人用手摳著肉,吃得津津有味。
在那個年代,一個小小的罐頭肉,是大家日常難以觸及的美味葷腥,是來自異國的新奇舶來品,是先進的代表,更是他們此生都無法企及的上層人生。
前段時間,我在B站看到一些UP主在做國產罐頭的開箱視頻。
開箱種類有紅燒牛肉,梅菜扣肉,海鮮火鍋,品類豐富,味道看起來也都不錯。
但這種罐頭的銷量缺不佳,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罐頭食品已經推出了這么多種品類。
線上購物越來越發達,罐頭食品的類型和口味越來越豐富,吃罐頭的人卻越來越少。
百年時間里,罐頭依然是罐頭,但我們的生活日新月異。
或許,在更好的生活中,原本就沒有太多留給罐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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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頭食品的出現,最早可追溯到拿破侖時期。
18世紀末,拿破侖大軍征服埃及,橫掃法國,劍指歐洲。
盡管遠征歐洲勢在必行,但拿破侖意識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戰爭打的其實是補給。
歐洲雖沒有沙漠、雨林等極端地形,但天氣變化,遠距離行軍造成的補給問題依然是關鍵。
新鮮食材無法長期儲存,戰爭緊張也不允許復雜的烹飪,而長距離行軍需要大量的熱量。
寒冷、饑餓、熱量不足,缺乏維生素,都是軍隊的噩夢。
士兵在長期惡劣的條件中難以靠干糧維持健康;
傷員病患遇上惡劣的餐飲也無異于送死。
一只疲勞,饑餓,營養不良的軍隊,不是法蘭西所需要的。
為了解決戰爭中的食品供給問題,拿破侖組建了軍用食品委員會,研究食品長期保存法。
委員會一成立就找到了一個好方法——外包。
委員會對外發布公告,以12000法郎的賞金,向民間懸賞長期食物儲藏法。
12000法郎對于當時的人們來說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一千七人民幣都能讓大家去學鹵鵝,一萬二法郎自然也能驅動法國人研究技術。
在這無數法國人中,包括廚師尼古拉·阿配爾。
毫無疑問,與眾多食品專家相比,先后在酸菜廠、酒廠、糖果店、飯館打過工,最高成就也僅僅不過是一名廚師的阿佩爾,確實少了那么億點理論水平。
但不懂原理,并不妨礙工匠掌握規律。
彼時,法國民間已經流傳不少儲存食物的秘方,長時間食物加工的經驗,也讓阿佩爾在食物保存上頗有心得。
他認為密封和加熱,是長久保存食物的秘方。
在歷經十年研究和多次試驗后,阿佩爾制作出了以玻璃罐和木塞為容器的初代罐頭食品。
他這樣描述他制作罐頭的方法:
“首先,將你想要保存的食物裝進瓶子或罐子里;
第二步,將容器的開口非常仔細地封上,因為成功與否主要決定于密封的程度;
第三步,將已密封的食物放進雙層蒸鍋里的沸水中;
最后,在適當的時間將瓶子從蒸鍋中取出。”
這套流程,就是罐頭制造的起源。
由此,阿佩爾獲得了法國政府支付的12000法郎的獎金。
拿到獎金的阿佩爾先是出版了《保存各種動植物食品長達數年的藝術》一書。
然后用法國政府支付的獎金在巴黎開辦了世界上第一家食品罐頭廠,為法國軍隊提供罐頭食品。
半個世紀之后,巴斯德通過鵝頸燒瓶實驗才將“微生物造成食物變質”這一真相揭露出來。
盡管阿佩爾并不清楚食物腐敗的真相,但他制作罐頭時密封、加熱的方式卻恰恰起到了隔絕并殺死微生物的作用。
人類由此第一次獲得了對抗季節限制和自然腐敗的能力,踏出了向自然反抗的重要一步。
3
罐頭食品誕生不久就在歐洲大陸上流傳。
正所謂最關心你的,永遠是你的敵人。
所以第一步就走到了法國的老對頭,英國人那里去。
由于玻璃罐頭易碎,英國商人彼得·杜蘭德在原始玻璃罐頭基礎上將玻璃換成了鍍錫薄板,知名的馬口鐵罐頭由此而生。
罐頭因此變得更加利于運輸,且避免了陽光照射造成的變化。
這一技術專利不久就被布萊恩·唐金與約翰·霍爾買去,兩人合作成立了世界第一家馬口鐵罐頭工廠。
1851年,兩人帶著這種能夠“讓食物無限保存”的神奇罐頭參加了第一屆世界博覽會,將罐頭推向世界。
但即便走向世界,罐頭作為一種前沿的技術,依然只能運用在最需要它的地方——戰爭。
近代幾乎所有改變生活的技術,一開始都在誕生于戰爭。
人類熱愛美好生活不假,但人類似乎更熱衷于摧毀他人的生活。
網絡冷知識上常會出現這樣一條信息:罐頭食品是1810年發明出來,開罐器是1858年才被發明出來。
這條信息雖然看起來滑稽,但本身沒有任何錯誤。
原因是罐頭一開始是通過玻璃加木塞進行封裝,不需要開罐器。
而馬口鐵罐頭一開始也是為了戰爭而準確,士兵不缺刀子,直接以刀破開罐頭即可,開罐器也無必要。
真正需要開罐器恰好是在19世紀五十年代之后,罐頭食品大規模轉民用之后。
有需求才有產品。
就像罐頭在一開始就是戰爭所需要的產品。
你吃的不是罐頭,是人類的戰爭史。
4
罐頭離不開戰爭,但罐頭也改變了戰爭。
歐洲各國在17世紀后期就已經擁有了冠絕全球的軍事力量,但各種全球性的戰爭幾乎都爆發于19世紀左右。
是因為愛好和平么?
不,是因為打不起。
前面說了,遠征作戰中,后勤是最大的問題。
由于運輸及儲存麻煩,在過去的戰爭中,大量新鮮食材無法運送到前線士兵手上,士兵只能以餅干、面餅、肉干等干糧果腹。
遠離國土運送到前方戰場上的食品尤其是肉類食品常常發霉變質,無法食用。
同時,由于新鮮食材不論保存還是烹制都更為麻煩,在后勤體系中其優先級也遠不如干糧高。
因此新鮮食材變成垃圾,士兵沒飯吃,食材沒人煮的情況時有發生。
古人云,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在現代后勤體系形成之前,在亞非拉地區戰勝歐洲入侵者的,往往不是當地武裝的力量,而是惡劣的環境,糟糕的后勤,以及落后的醫療。
士兵飯都吃不飽,怎么打仗?
敗血癥和橘子的經典故事,就發生在大航海時期。
大航海時代之后,西方世界的力量開始向世界各地深處觸手,從非洲到北美,從中東到東亞,從印度到南亞,西方殖民勢力遍及世界。
殖民利益的分配,帶來了戰爭。
但戰爭和殖民不是一回事。
殖民是長期改造,戰爭是短期交鋒。
殖民,可以通過商業、貿易,地區移民,資源掠奪,建立根據地,長期腐蝕;
但戰爭以時效性優先,一場關鍵戰役就可能決定整場戰爭。
罐頭的發明,直接改寫了人類戰爭數千年以來建立的法則。
不論是在悶熱潮濕的熱帶雨林,還是在漫天飛雪的冰封大地,不論是千里行軍,還是槍林彈雨,一個罐頭就可以讓士兵恢復力氣。
地形、季節、時間,都不會再對食物形成困境,敗血癥因其存在而消失于無形。
過去困擾大將們的糧草、運輸問題,被輕松解決。
高熱量,維生素,耐儲藏,好運輸,罐頭的出現,將大兵們的生存條件生生的拔高了一個次元,扭轉了歐洲戰爭的格局,讓一切軍事行動得以近乎無限的延長,甚至持續整個冬季。
這是真正屬于戰場的食物。
隨著戰爭,罐頭走遍世界,成為資本主義的代表之一。
罐頭的普及,是一種“適應工業化”的過程。
當戰爭結束,殖民開始,罐頭才終于進入民用領域。
某種意義上,罐頭確實讓人的生活變得更好了,只不過不是全部人。
而是戰爭勝利的那些人。
5
罐頭的普及,是一個經濟發展,工業化普及的進程,是軍用技術轉為民用的技術下放。
罐頭本來只是罐頭,只是商品。
真正將罐頭文化發展到極致的,則是工業化同樣極致的美國。
美國的歷史,也始于殖民。
在哥倫布抵達美洲后,歐洲強權便開始大規模對美洲大陸進行殖民統治。
經過一系列殘酷的斗爭,北美最終擺脫了宗主國的控制,贏得了獨立,美國誕生。
但國家的建立并無法讓大自然臣服。
那時候的北美大陸依然是那個沙漠與雪原并存,野人和巨獸共處的蠻荒之地,真正的蠻荒之地人類禁區。
雪原、荒漠、風滾草;
山獅、毒蝎,大灰熊。
除了理論上要跟自然條件搏斗,還可能要在物理上跟自然動物搏斗。
刀耕火種,放牛牧羊,是生活的全部;
殖民,開荒,西進,是時代的主題。
最大的問題依然在于補給。
第一批殖民者基本聚集在海岸線附近的殖民根據地中。
要開發資源就要深入內陸,但內陸沒有居民定居點,缺乏補給。
在那個生產力低下的年代,大多數美國人的飲食習慣會隨著季節、地理位置的變更而轉變。
生產力低下導致食物產能匱乏,食物不耐儲藏,易腐敗的特性進一步加劇了食物的匱乏。
人類的主要熱量來源就三種,碳水,脂肪,蛋白質。
它們都會受到季節、產地、時間的制約。
東海岸的魚肉帶到西部都已經爛了。
打獵?
北美多的是灰熊、灰狼、美洲獅,誰獵誰還不一定。
要開發,就要有定居點,要有定居點,就要先開發。
死循環。
但殖民開荒、人口移民,西進運動城市化,帶來大量的人口涌入和人口增長,人口需要食物來支撐。
冒險家和牛仔們經常需要騎馬、牧牛、趕路長達數月之久。
為了適應西部生活,牛仔們各出奇招。
有人用上了祖傳的風干咸肉,有人帶上脫水后跟石頭差不多硬的餅干,還有人將馬車的后半部分改裝成“田野廚房”以便在趕牛的間歇烹飪。
在無數種方案中,不會腐化的罐頭食品成為冒險者們的最佳選擇。
盡管罐頭食品在西進運動末期才得以普及,但這些罐頭食品的出現填補了牛仔們食譜的空缺。
如果你玩過游戲《荒野大鏢客2》,你必然見識過游戲中的雜貨鋪被琳瑯滿目的各色罐頭食品所填滿的場景。
而跟我們印象中的“沒營養”、“不健康”相反,相對于那個時代的大多數食品,罐頭食品是一種事實上更優質的營養來源。
任何產品,都是時代的產物。
罐頭同樣如此。
19世紀下半葉,美國的城市化導致其城市人口飛速增長,對食品供應體系施加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食物要從資源豐沛的產地調運到城市乃至邊遠地區,要易于運輸且品質不受損壞。
這是需求。
工業革命帶來的機械化大生產為罐頭產業提供了生產力;
電解法鍍錫的冷壓模板和自動焊接機讓罐頭的生產成本驟降;
路易·巴斯德為殺菌提供了理論基礎;
鐵路、汽輪等新式交通運輸工具的推波助瀾;
食品加工技術不斷推陳出新越發成熟;
開罐器的發明讓罐頭得以進入尋常百姓家;
這是條件。
需求+合適的成本=優秀的產品。
饑餓、寒冷、疲憊、營養不良、食物中毒,時間第一次站在了人類一方,協助那些冒險者、科學家一起馴服那片狂暴的陸地。
在一個個罐頭的幫助下,房屋、橋梁、鐵軌,陸續在北美大地上出現,最終聚合為城市的模樣。
越來越多的食物被制作成物美價廉的罐頭,城市中的普通民眾也開始享受到食品工業帶來的變革成果。
罐頭食品滿足了時代需求,開始在北美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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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不是出于民眾需求,對于資本而言,罐頭也是一種更為便利的獲取方式。
每年有多少食物因為自然規律,因為腐爛變質,因為難以運輸而爛在地里?
不計其數。
而現在,鐵罐+鐵路的工業化組合下,這些過去只能爛在地里的沉沒成本化身有效資源,被利用起來,銷往全國各地。
工業化讓市場變得無比廣闊。
罐頭是一種符合時代需求的產品,由此資本開始押注罐頭。
19世紀50年代,第一批商業罐頭工廠在紐約、馬里蘭州和特拉華州同時開業,主要業務范圍是蔬菜、水果及牡蠣。
隨后,俄亥俄州、印第安納州、伊利諾伊州、愛荷華州和、利福尼亞州美國各大州相繼跟進,建立起商業罐頭工廠。
甚至連遠在海外的飛地夏威夷都開始制作起了菠蘿罐頭。
這種簡單的加工技術,使得食物的使用方式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食物不再受到地域和季節的限制,不再被時間詛咒。
來自太平洋西北部的鮭魚可以擺上內陸內布拉斯加州的餐桌;
來自熱帶的菠蘿可以被阿拉斯加極寒之地的船員享用;
農婦和漁民可以在一年中的特定時段把食物密封起來,放到幾個月或幾年以后再拿出來食用——到那時食物不僅仍可食用,甚至還有益健康。
罐頭為大眾開啟了一個可以享受新鮮食物和全新口味的廣闊世界。
那些餐桌上的食物,因罐頭而擺脫了自然腐爛規律的約束。
如罐頭工人強調的那樣:
【罐頭食品把六月的花園化作了一月的食品儲藏室,使夏季桃子的汁液在冬季流到美國人下巴上成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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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種革命性的食物創舉,罐頭的稱霸之路卻并非一帆風順。
一開始,最嚴重的問題,是信任。
罐頭需要信任?
當然需要。
今天的我們能夠輕易的接受放在我們面前的任何一種工業包裝食品,能夠接受網絡,現代交通,以及各種隨之而來的新奇事物,是因為我們經歷了現代工業和城市生活數十年的規訓。
國際食品公司、加工食品、廣告、互聯網、現代交通工具成為組成我們日常生活的關鍵要素之一。
我們每個人都對置身其中的現代互聯網—工業體系抱有堅定的信心。
這種規訓是如此的成功,以至于我們一度忘記了人類天然畏懼新事物。
事實上,人對于陌生事物,是充斥懷疑和恐懼的。
16世紀傳入歐洲的西紅柿,到了18世紀才被人食用;
明朝傳入中國的辣椒,到了清朝才逐漸被人拿來調味。
番茄如此,辣椒如此,罐頭同樣如此。
在罐頭食品普及前的19世紀晚期,由于鐵路的普及,大多數美國人剛剛開始改變飲食習慣,嘗試接受由鐵路運來的遠方的食物。
這時候要讓他們瞬間接受罐頭食物,幾乎不可能。
過去,你吃的水果帶著葉子、露珠和土壤,肉上面連著骨頭沾著血沫。
然而現在不論是鮭魚、豌豆、還是西紅柿罐頭,都不會清晨的露珠或是原生的海腥味。
從可見清晰來路的肉、菜、水果,變從不透明的金屬盒子里藏著的不再自然分解的肉和蔬果。
在一般民眾眼中這是“反自然”、“反直覺”的。
就像要一個習慣了黃色香蕉的人,吃藍色的香蕉一樣。
反直覺反自然,帶來的必然是抗拒。
罐頭不透明不公開的狀態所代表的“未知”,使其銷售陷入瓶頸。
消費者無法理解魚肉罐頭的產地是工廠,無法理解罐頭商通過什么方式讓肉停止腐爛,無法理解罐頭背后的大型工業化農場、食品加工廠、巨大的倉庫,無名的火車以及無數批發商和工人組成的網絡。
他們無法信任罐頭食品,無法信任工業化。
從自己親手摘下的西紅柿,到工廠里無名之手送入包裝機器的番茄罐頭。
工業化食品的全部內容圍繞“忘記”而生。
消費者能夠輕易的接受工業產品,因為對當下工業體系抱有堅定的信心。
換言之他們完全不在意產品的另一端有什么。
罐頭食品的不透明特性,工業化起步之初對一般民眾的生活尚未建立充足的滲透,以及罐頭產業早期在產品安全等方面并未有充足的吸引力,導致消費者對其缺乏信心,早期美國罐頭市場因此增長緩慢。
在注意到消費者對罐頭食品缺乏信任這一關鍵事實后,罐頭廠商們致力于爭取消費者的信任。
完善消毒、封裝工藝、培育更適合易拉罐的農作物,將安全、衛生的概念通過各種渠道灌輸到消費者的心智中。
所有“廣告”都通過“打造更好產品”,“贏得消費者信任”的名義進行。
更進一步的,罐頭廠商們開始和農民合作,合作防治害蟲、改善土質、培育更適合大批量種植的作物。
通過和各界的合作,罐頭廠商在社會層面上位罐頭食品獲取了大眾的信任。
在緩慢的半個多世紀后,罐頭食品終于在20世紀成為美國人飲食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大眾開始習慣了罐頭的存在,對罐頭食品不再排斥,將其歸納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罐頭這種“大工業化”產物的普及,標志著象征蠻荒的西部時代走向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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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三十年代,極盛一時的美國迎來經濟大蕭條。
股市崩盤,失業率暴漲,整個資本主義世界瞬間從天堂墮入地獄,破產成為每個人近在眼前的噩夢。
無數美國人甚至連到基本的溫飽都無法維持,不得不依靠政府的救濟勉強度日。
而在這段期間,罐頭食品由于經濟實惠,保質期長,成為食物短缺的年代最能給予人安全感的儲藏食品,開始成為美國家庭餐桌上的常客。
罐頭食品帶來的更接近于一種“兜底的生活”。
有錢人不吃,太窮的人買不起,此時的罐頭食品仿佛是為某種收入的人群量身定做一般,提供一種剛剛好的生活。
能夠收割最大多數的人群,也能賺到最多的錢。
鐵罐子,耐久,軍需品,罐頭的一切特點都切中了經濟下行時期大眾對于安全感的需求上。
在經濟和社會預期的影響下,罐頭變成了一種安全的象征的備受追捧。
在此背景下,罐頭食品迎來了家族史上的超級明星——罐頭午餐肉。
在經濟大蕭條的大背景下,美國肉制品巨頭荷美爾公司推出了價格低廉,主打為主婦節省開支的肉制加工食品——罐裝香料火腿(HSH)。
或許是名字太不給力,又或許是羅斯福新政太給力挽救了太多家庭,第一代午餐肉罐頭在市場上反應平平,很快便黯然退市。
荷美爾公司,以“豬肩肉火腿”(SPAM)的名稱,將午餐肉罐頭再次推入市場。
這一次,SPAM罐頭,憑借低廉的價格迅速打開市場。
但將其帶上神壇的,不是經濟危機,而是更為可怕的東西,罐頭的老朋友——戰爭。
9
二戰爆發。
這場主要戰場集中在亞歐大陸的戰爭,原本與遠在美洲大陸的美國無緣。
但日本一個錯誤的決定開啟了這個沉睡中的戰爭機器。
1941年12月7日,美國夏威夷珍珠港的美軍在毫無防備的爆炸巨響中醒來。
350余架日本帝國海軍飛機對著珍珠港海軍基地實施攻擊,導致2400名美國人喪生,1250人受傷。
全美舉國震駭。
太平洋戰爭爆發,美國參戰,戰爭機器全面開動。
這場戰爭跟罐頭食品有什么關系?
還記得嗎,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可以說,正是因為這場戰爭的存在,導致了罐頭在西方世界的全面流行。
戰爭初期,美軍配備的軍糧是歐美軍人的老朋友,風干咸肉。
這種歷史悠久的軍糧雖然保質期長,但口味、口感則不盡如人意。
軍方很快將眼光瞄向了價格較低,熱量更高,開蓋即食,無需特殊保存的午餐肉罐頭商。
盡管罐頭午餐肉也沒什么肉味,但相比又干又硬的風干咸肉則好上太多。
憑借優異的產品特性,午餐肉罐頭很快贏得了美軍(注意,是美軍,不是美國士兵)的青睞,成為指定軍糧,跟隨美軍足跡開始登上歷史舞臺。
從日本諸島到歐洲內陸,美軍出現在哪里,哪里就會有午餐肉罐頭的空殼。
盡管美軍大兵們很快就吃膩了這種罐頭午餐肉,并以偽裝肉,下水肉等蔑稱對其進行挖苦,但午餐肉實實在在的為美軍提供了所需的營養和熱量。
在整個二戰期間,美軍共計消耗了1.5億磅午餐肉。
要知道,戰爭前的經濟危機不止發生在美國,而是波及整個資本主義世界。
在戰爭之前,就到處是食不果腹的經濟難民。
戰爭爆發之后,各個盟軍國也沒有美國那般強大的經濟實力和資源條件讓所有士兵都吃得起罐頭肉。
甚至連當時的蘇聯都因為西部與德國戰斗,而只能給士兵提供小麥皮、胚芽、各種雜糧混合制成的黑列巴。
無數盟軍士兵在寒風苦雪下,槍林彈雨中,依然食不果腹。
罐頭午餐肉這種美軍大兵口中的垃圾,對于那些吃不飽飯的他國士兵而言會是怎樣的人間美味,可想而知。
而實際上,午餐肉也去確實為整個盟軍貢獻頗多。
二戰開始后,美國援助蘇聯的戰時物資中便包括被稱為“羅斯福午餐肉”的荷美爾午餐肉罐頭。
世界知名玉米愛好者赫魯曉夫曾直言:
“沒有斯帕姆午餐肉,我們的軍人將無糧可吃。”
珍珠港事件后,居住在夏威夷的日裔被禁止出海捕魚,午餐肉罐頭成為了他們的蛋白質替代品;
同時,韓國著名的“部隊火鍋”便是通過將美軍遺留下的過期午餐肉、吃剩的蔬菜、泡菜混雜烹飪形成。
世界局勢的動蕩使得罐頭食品在戰場內外均開始流行。
戰場之上,它是軍需必備,戰場之外,它是不時之需。
歷史學家飛利浦·費爾南多在《文明的口味》中寫道:
“戰爭的力量可以滲透文化障礙,促成食物的國際化。踏入他人國土的軍隊就是文化影響的大媒介。”
所以英國人在二戰后仍然愛吃SPAM肉罐頭,這種戰時的美國援助品。
前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曾在回憶錄中寫道:
“記得1943年圣誕節后的第一天,有朋友來訪……我們打開一罐午餐肉罐頭,我們還有一些生菜和土豆。朋友高興地說:午餐肉和沙拉,太豐盛了!”
從美國參戰,到二戰結束,午餐肉罐頭為整個西方世界帶來充足的熱量,支撐他們走向勝利。
二戰之后,帶領他們走向勝利的午餐肉罐頭成為了美國的標志,成為了美式生活的標志,也成為了“自由強大”的美式價值觀的標志。
戰爭結束了,罐頭食品的巔峰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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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戰結束后,軍用罐頭廠商們失去了自己最大的顧客,他們轉而將目光瞄向民用市場,以“更快捷、更營養”的旗號向民用消費市場大舉入侵。
易拉罐的發明,讓“開罐即食”成為日常。
戰后美國經濟的騰飛,都市的崛起,帶來大量居住在城市公寓、生活節奏飛快的都市人口。
他們亟需罐頭的拯救。
但他們需要的,卻不是“快捷”,而是“美味”。
雀巢在對速溶咖啡市場進行調研時,發現“烹制一手好咖啡”是賢惠、勤勞主婦的象征。
為了減輕消費者的負罪感,這一時期的快消食品不再主打“快速省事”,轉而強調口味,以及節省時間帶來的好處。
他們專注于美味,健康的宣傳,而不再強調方便快捷。
在“美味、健康”的大旗下,無數美國人投入罐頭、冷凍食品的懷抱,享受著開罐即時的美式生活。
盡管產品本身沒有任何變化,但廣告語的改變卻帶來了無數用戶的忠誠。
烤箱、罐頭、微波爐重塑了美國的晚餐桌,整個食品工業在戰后十年集中爆發,讓美國人乖乖的將廚房餐桌雙手奉上,他們把加熱罐頭和微波冷凍披薩的行為稱之為“烹飪”,而這樣的烹飪背后是長達一百多年的市場培育。
到最后,罐頭變成一種食材,一種烹飪法,而不是單純的食物儲存法。
南北戰爭時期制造的罐頭牛奶會在牛奶中添加糖分以延長保質期,促成了獨特的甜牛奶。
罐頭沙丁魚由于長期液體浸泡帶來比新鮮魚肉更柔軟多汁的口感。
豌豆罐頭,鮭魚罐頭,土豆罐頭都成為了一種與自然食材區分開來的新時代食材。
人們穿梭于鋼鐵叢林,投身于工作,無暇烹飪,大公司則通過微波爐、吐司機、罐頭、冰箱的觸手,接手了這個分工,為創造了資本主義自由世界經濟契機的民眾提供體面的食物。
美國形成了一種商業全面接入生活的時代精神。
罐頭食品流行,是美國戰后經濟崛起最好的注腳。
這場全民的罐頭狂熱,在明星藝術家安迪·沃霍爾手中被推向了高潮。
這位連續20年把金寶湯罐頭當作早餐的男人,在他創作的《金寶湯罐頭》中呈現出32個整齊排列的金寶湯罐頭。
這32個罐頭既代表著食品工業消費浪潮下大眾幾乎完全一致的生活,也象征著工業化食品已經打破了階級的壁壘,為社會不同人群提供相同的營養和熱量。
好萊塢,可口可樂,罐頭食品,這些不同的文化要素,共同構成了當世最強經濟體,地上天國美利堅。
代表的,是一種全世界心馳神往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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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頭前方,是經濟與文化的融合;
罐頭背后,是資本和民意的博弈。
讓我們把目光調回到一百年前。
當罐頭食品第一次進入大眾生活的時候,民眾因為無法相信而選擇拒絕,資本選擇了技術更新和信任建設。
那么,之后呢?
資本便退出了在消費者心智上的造作了嗎?
不,變本加厲了。
隨著罐頭廠商發現廣告對消費者的巨大影響,在產品技術日趨穩定之后,他們把發力方向轉向了市場營銷、廣告投放以及逢迎政治上。
要保證金錢源源不斷,既需人心,也需權力。
他們在漁民、農民、醫生、科學家、研究機構、政府機構、媒體之間建起一張巨大的關系網,農民的形象用來影響心智,科學研究用來做背書,媒體用來擴大影響,政府用來保證政策——這是食品工業的一切基礎。
在美國的“大工業”體系中每個行業都會有那么一兩個行業巨頭站在行業制高點上,掌控行業,迎合政治,賺下巨量金錢。
這種角色往往在陰謀論中被視作民意的反面,麥當勞,可口可樂,聯合利華,無一不是如此。
而在罐頭產業,這個巨無霸的名字叫食品雜貨制造商協會。
這家擁有近300名成員的貿易協會,幾乎集齊了美國境內所有主要的食品制造商,依靠龐大的社會影響力和巨額的政治獻金,有意無意的影響著整個美國甚至是整個世界的政策、科學認知和消費者準入機制。
上世紀6、70年代再次受到動搖,大眾產生了對罐頭食品化學污染、潛在健康問題的擔憂。
廠商們通過廣告營銷,政治游說進行抵抗。
在此過程中,罐頭廠商們解鎖了社會科學和政治科學技能,不僅在生物、食品科學上發力,而是全方位的影響著消費者的認知。
進入21世紀,大眾對BPA(一種被廣泛應用的工業化合物,罐頭內襯的材料之一)的恐懼開始威脅到罐頭工業的發展。
即便BPA已經被證明會對人體造成健康威脅,但大資本依然通過旗下主導的研究干預了相關監管。
一項構建分析美國食品整體系統的研究清楚顯示:推動人們轉向選擇加工食品的并非僅是消費者的個人取向,消費者看不見的“詭計”發揮了重要作用。
這在過去或許是陰謀論,而在當下,已經成為新時代的共識。
民眾無法接納鐵罐頭,資本強調產地、健康;
民眾收入下降,資本強調廉價方便;
經濟騰飛之時,資本強調生活方式。
美國罐頭協會是近代罐頭發展史當之無愧的主角,其存在自身便是資本影響工業食品體系發展的證明。
甚至美國罐頭的發展歷史,就是資本影響工業食品的發展歷史。
當我們看完這一切,在回過頭來審視“罐頭食品”這一產物。
罐頭食品存在的核心價值就是解決兩個問題:存儲和運輸。
即反季節食物消費,長期食物消費問題。
從戰爭,冒險者,開荒者的食物,隨著歷史的進程變成大眾的選擇。
這中間夾雜的,是時代的需求,也是資本與民意的博弈。
罐頭的興起,因為有利可圖。
罐頭的流行因為技術成熟,成本降低,能夠讓資本賺錢。
罐頭廠商們讓消費者習慣工業化,習慣不透明,習慣快速生活,潛移默化間改變著他們的認知,影響著他們的生活。
而后,是二戰后罐頭與市場、公關的一系列事件,可視化問題,安全問題。
而資本則通過心理學,營銷,政治,影響市場,最終造就現代美國罐頭文化。
但罐頭的發展另一方面也在19世紀末的西進運動中,推進了美國城市化進程;
在20世紀10-20年代促進了美國農業的發展,帶動了就業,一定程度上造就了美國的工業化農業;
在20世紀的金融大衰退中,成為無數美國家庭的食物來源;
在二戰中成為盟軍勝利的影響因素之一;
在現代化中成為塑造美國流行文化的一部分。
罐頭食品的不可替代性在于,歐美市場的地廣人稀,人工成本高,有儲藏食品的需求。
除了有限的幾個人口稠密的大城市外,很少有適合發展外賣的地區。
罐頭食品是一種必然的需求。
罐頭于美國人而言,這種持續存在上百年的食物品類,已經不是一種飲食方式,而是一種食材,一種生活方式。
一種征服自然,馴服時間的生活方式,在工業化面前忘掉一切投入到機械化大生產的城市生活方式。
過去,在戰爭、荒野、猛獸的威脅之下,罐頭帶來的毫無疑問是一種“更好的生活方式”。
但現在,在互聯網面前,在現代物流面前,在反季節種植技術面前,這種生活方式真的更好嗎?
不一定。
可有得選嗎?
好像也沒得選。
12
許多人會將美國和中國的飲食習慣進行對比,問為什么中國人不喜歡吃罐頭。
過去,中國人不吃罐頭,是因為沒得選。
現在,中國人不吃罐頭,是因為有得選。
中國的罐頭產業起步于清末民初。
中國第一家罐頭食品企業是實業家王撥如于1906年,在上海創辦的上海泰豐罐頭食品公司,使用“雙喜”牌產品商標,主要生產禽類、肉類、魚類和果蔬類罐頭食品,以及傳統的蜜餞型糖果。
泰豐食品公司的產品,曾分別參加了在意大利都靈、美國舊金山、費城舉辦的世界博覽會,并多次獲獎,是當時中國首屈一指的罐頭廠商。
客觀而言,中國罐頭產業的起源并不算晚。
但沒有一個穩定的環境,發展不出完整的產業。
因為戰亂,罐頭產業發展被迫中斷。
中國罐頭食品產業有組織的發展,在20世紀50年代,建國之后才真正開始。
相比于罐頭產業延續至今超一百五十年的歐美各國而言,起點可謂相當之低。
但自到20世紀末70年代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騰飛,城市化進程加快,中國國內罐頭產量和消費量持續上升。
盡管起步落后,今天的中國罐頭卻憑借產能碾壓全世界。
我國是目前上世界上最大的罐頭食品生產國,罐頭食品年產量超千萬噸,約占全球年均總產量的四分之一。
到這里很多人會覺得很奇怪。
中國罐頭產業發展如此強勢,為什么平時卻少見有人消費?
是錯覺嗎?
不,相比于歐洲人年人均罐頭消費54公斤,美國人年人均罐頭消費量90公斤。中國人年人均罐頭消費量僅為3公斤。
因為中國是罐頭生產大國,但并非罐頭消費大國,中國罐頭是一個對外型產業。
我國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罐頭食品出口國,年出口量在250-300萬噸之間
主要出口市場為歐美日三地,其中美、日、俄、德和西班牙,五個國家占據了我國出口罐頭食品的一半左右。
基建狂魔,全產業鏈,經濟起飛,附帶的就是強悍的工業生產與工業品輸出。
而罐頭,始終是工業化的產物。
只不過,上一個時代,工業化的象征在大洋彼岸;
這個時代,工業化的象征落到了我們頭上。
此一時,彼一時。
13
為什么罐頭產能位列前茅的中國沒能成為一個罐頭消費大國?
明明小時候那么渴望罐頭,吃一罐水果罐頭都覺得奢侈至極,終于有條件的現在卻又視之如敝屣?
關鍵就在于,“奢侈”二字。
從飲食習慣上講,中國人飲食習慣更崇尚“新鮮”、“熱食”,對工業化產物由于缺乏長時間的規訓,也難以快速的接納。
但習慣是可以改變的,更大的問題在于消費力。
和承接了二戰紅利的美國不同,中國的經濟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才開始騰飛,國民消費力并沒有那么快速的飛升。
在那個年代,與其說罐頭是一種便于快速果腹的日常飲食的替代品,不如說更像是一種帶著神秘和新鮮感的零食選擇,一種偶爾奢侈一下的享受、一種走親訪友的禮物。
根源是,消費力與產品的不匹配。
講道理,中國其實曾經有機會發展出自己的“罐頭文化”。
北方的朋友肯定忘不了記憶中“包治百病”的黃桃罐頭和走親訪友必備的橘子罐頭;
廣東的朋友也一定記得過去經常吃的豆豉鯪魚罐頭,還記得那句“甘竹罐頭甘香可口”;
而上海梅林午餐肉罐頭直到現在也是不少人的火鍋必點菜之一。
今天無數新消費品牌都在做罐頭食品。
這些罐頭食品都作為一種地方特色逐漸融入到生活中,慢慢的成為一種習慣,一種文化。
時至今日,多少東北小孩不管長多大,只要生病了,就想吃黃桃罐頭;
多少廣東人只要回老家,早餐喜歡白粥配豆豉鯪魚。
假以時日,在經濟水平提升之后,城市化進一步發展,大眾生活節奏加快,罐頭就會變成一種適應對應生活節奏的習慣。
習慣之后,文化便會由此而生。
喜歡新鮮?未必。
可能只是不愿改變。
但時間,會改變一切。
又或者說,習慣本就由時間堆積而成。
只要有時間就夠了。
只要有時間,罐頭的春天就會到來。
對,缺的就是時間。
但沒等來時間,先等來了大棚種植和外賣。
大棚種植技術帶來了穩定的水果糧食供應,外賣的普及讓大眾可以方便快捷、隨時隨地的享用食物。
但在水果四季供應,外賣送貨上門的時代,罐頭的存在毫無意義。
為什么歐美罐頭依然有市場?
因為大棚種植和外賣解決不了地廣人稀和人工成本問題。
外國人不吃外賣,是因為在除了紐約、華盛頓這種人口密集的大城市外,根本沒有外賣,即便有外賣,也不可能一個小時內送上門。
而超市距離家里開車起碼一個小時,每日采購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周買一次,沒等吃完,蔬菜就已經爛了。
在這種情況下,罐頭食品,速凍食品是更便利的選擇。
現如今,中國是世界第一大罐頭生產國和罐頭出口國。
但除了火鍋配菜上的午餐肉之外,幾乎沒有人會在日常中大量吃罐頭食品。
表面上是因為飲食習慣,是因為缺乏相應文化,但本質是,在今天的中國,因為生產力的發展,已經沒有屬于罐頭食品的生態位。
沒有,不代表“缺失”,更可能是因為“不需要”。
14
歐美罐頭文化普及的過程,實際上是工業化、現代化的過程,是資本的逐利恰好和罐頭的發展走上了同一條路。
只不過這條路,西方用了近兩百年的時間,中間經歷了數次戰爭,西進運動,大工業化,世界大戰。
而留給中國罐頭的時間,卻只有幾十年。
食用罐頭的時間太短,影響太淺,連生存環境都被外賣和大棚水果,冷鏈物流取代,罐頭沒有立足之地。
罐頭“不健康”、“防腐劑”的問題歐美也有,但歐美通過長時間沉淀,用營銷、推廣、游說來解決問題、覆蓋問題。
大眾對罐頭“不健康”、“防腐劑”的看法以及對新鮮熱食的渴望,確實妨礙了罐頭的推廣,但更重要的是,中國沒有給罐頭時間。
國內罐頭所經歷的一切問題,本質上是因為工業化時間太短。
我們用極短的時間,完成了工業化,自然留給大眾適應的時間也就變短了。
短到我們沒來得及適應工業化,就走進了互聯網;
短到我們還沒來得及適應罐頭,就吃上了外賣。
罐頭是工業化的產物。
而外賣是互聯網+工業化的產物,是極致的效率。
從本質上而言,外賣不一定比罐頭更好,但效率一定比罐頭更高。
現在,我們有了外賣,有了當天送上門的水果,但西方依然習慣吃罐頭。
不同的是,我們在罐頭和外賣中選擇了外賣,他們只能在罐頭中選擇罐頭。
美國的公路網絡依然強悍,美國的工業化農業依然很強。
但我們有了更好的選擇。
罐頭不好嗎?
當然好,但罐頭的好,已經屬于上一個時代。
快速發展的中國不需要罐頭,美好的生活也不需要罐頭。
罐頭活在網絡博主的開箱視頻里,活在外貿產業中就挺好。
我們不是沒有罐頭,我們有,但不需要。
不是說吃外賣一定比吃罐頭好,而是有的選比沒得選好。
所以我們愛罐頭也好,恨罐頭也罷。
在這個飛速發展的時代,或許已經不重要了。